謝宸卻是想起他的爺爺來，一把年紀了，在先帝的朝堂上提著腦袋說話辦事，為了一大家子的榮華安定勞心勞力，若是稍微有個差池，就成了那宮門下的亡魂。

幸好爺爺熬過去了，如今可以仗著一把老骨頭，告老了。

他也忽然明白爺爺先前的不管不顧，謝家的榮華如履薄冰，任由子孫自己走自己看，成或是敗都自己受著。

不知誰起的頭，又說到了謝宸的事上。

杜倚蘭留在遠山寺中，尚且不知道發生了什麽，只是微微疑惑地看著謝宸，他想不出來謝宸能招惹上什麽。

小柒看了一眼恨不得將知遠方丈的批命貼在腦門上的謝宸，稍微與杜倚蘭說了幾句。

頓時，杜倚蘭用同情的眼神看著謝宸。

別人家是有女百家求，如今是謝家有子誰都想當人參果咬上一口，若是不能錦上添花，至少也要為家中的富貴續命。

官道遠遠在忘，那頭就有好幾個人張望著，在看清來人後，都紛紛回去報信。

“來了。”小柒意味深長地看了謝宸一眼。

為防傷及無辜，杜倚蘭招了小廝細細地囑咐了幾句，讓人將馬車護好，又扶了杜老爺暫且坐在小柒身旁。

小柒當然不嫌事大，他將顏檸喊醒看熱鬧。

被叫醒的顏檸迷迷糊糊的，她看了一眼窗外，什麽都沒有，索性伸腿踹了小柒一腳。

“稍安毋躁。”小柒遙遙一指，那處就像變戲法一般，冒出了煙塵與人聲。

顏檸又看了幾眼後，從冰鑒裏頭敲了點碎冰含在口中，稍稍有些精神後，再看去。

誒喲，這是怎麽了，有大膽的姑娘手中揮著巾帕與大朵的頭花，就拍馬而來。

杜夫人本就是身子不濟，忽地驚醒，問道：“怎麽了？”

杜老爺安撫了幾句後，讓仙兒捂住杜夫人的耳朵，能少許噪耳便少些。

不多時，好幾個容貌上乘的姑娘拿著畫像仔細辨認後，圍在了謝宸面前示好。

這鶯鶯細語，說得人多了就是聒噪，聒噪之後就是煩躁。

顏檸看著被圍困的謝宸和冷東來，主要是謝宸，都被頭花手帕詩箋砸得一身狼狽，也問道怎麽了。

她可從來不知道謝宸這般受歡迎，先前聽冷東來說謝宸這孩子可憐，在應天府裏頭沒幾個人理睬他，能理睬他的都是有所求的。

可現在，謝宸有如此多的妙齡有顏色的姑娘圍著，難不成他是人參果成精？

顏檸到底是沒問出來，她想起知遠方丈的批命，還真有點求仁得仁的味道在裏頭。

果不其然，謝宸拿出了批命，大聲而激動地吼著。

那些姑娘聽罷，都有些遲疑。

但有個姑娘特別大膽，直言道：“奴家命好，旺夫，無論什麽命格的夫婿，都能旺。”

反而是趁著這幾天人多，而在此賣些零碎東西的鄉民們，直接把人叉開了，這姑娘說得輕巧，且不談口說無憑這個詞，光是質疑知遠方丈的批命，就是將人得罪大發了。

見鄉民如此粗俗好鬥，將質疑知遠方丈者，都罵得懷疑人間不值得了，許多姑娘打了退堂鼓，心情覆雜地看著謝宸一行人遠去。

顏檸望見有姑娘悲痛欲絕，一面擦淚，一面跟在後頭，便問道：“會不會有甚麽苦衷？”

杜夫人先手將顏檸攔了過來，道：“應天府裏頭多的是鮮花著錦，內裏耗空得只剩外頭的架子，只能去找冤大頭盤活。”

顏檸連忙插話道：“不是，這些女子……”

“她們？若真找了走投無路的時候，舍了如泡沫的榮華，遠走他鄉，也能討一條生路。”杜夫人打斷了顏檸的話，“應天府裏頭就有一處尼姑庵，只要有心，進了尼姑庵的門，就能求著活路。”

小柒倒是將湧過來的姑娘們認了個全，一一與顏檸說明這些姑娘家世苦衷。

所謂苦衷，不外乎是想再續富貴，或是攀上高枝。

可謝家老爺子出了名的獨善其身，他那兒子未除名前再怎麽混賬，都不敢亂收好處，不然這富貴就盡了。

而謝宸，就更好笑了，他的紈絝就是鮮衣怒馬，挎著嵌滿寶石為開封的刀招搖過市，最多聽聽曲兒看看戲，喝杯茶對付過去了，連酒都未曾喝過。

顏檸不由地笑了，這算哪門子的紈絝啊，謝宸還真是個冤大頭。

如此，謝宸舉著批命縱馬前行，渾身上下舒暢得很。

謝家的家仆早已加急將知遠方丈多謄抄加印的批命，飛鷹送回城裏，想必城中的家仆早已將批命貼了出去。

早早收到消息的人家，有些嘆氣，有些不知所措，有些幹脆豁出去了，傾盡家產，只為幫家中小女改命，搭上謝家。

被找來幫忙的道士天師等，都推辭了。

不是跟錢過不去，這還真不是錢的問題，問題在於知遠方丈出手了，他的批命誰敢不聽不信不從？他可是走過天竺讀過萬卷經文的和尚，光憑這番資歷，人人都該給他賣個面子。

為此，謝宸終於耳根清凈了。

只是進城以後，謝宸多了個壞名聲——克親寡。

這三個字從望門寡轉換而來，其實謝宸是男子，真排不上寡婦這個詞兒，但是順口啊，所以就成了克親寡。

看在謝家的份上，人見了謝宸都客客氣氣地打個招呼就避開，生怕沾染上晦氣被克了。

謝宸絲毫不在意，他是男子嘛，不必像娘們一樣太在乎名聲。

杜老爺扶著杜夫人去醫館裏頭住了，他們才不願有人打攪。

仙兒只好將六個孩兒接回了杜府，據說孩兒們想她想得茶飯不思，活生生地餓得脫形了。

顏檸想起看看她的外甥們，但被仙兒攔住了。

顏檸會不記得，但仙兒記得。

山上的師兄們訓孩子都是用打的，下手重了，就送去藥廬裏頭住幾日，然後繼續。

而顏檸哩，在訓孩子這事兒上不知輕重，還容易帶壞小孩子。

仙兒幹脆將顏檸攆了出去。

顏檸只好領著包子，包袱款款地改道李家，也就是她親叔叔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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